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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8章 招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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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8章 招惹

飛醋。

孟揭對這倆字壓根聽不得半點, “嗖”一下把晏在舒帽領下的系帶系緊,這記動作就跟做包子時雙手那麽一攥似的,攥得她瞇眼, 五官全皺成一團, 還沒反應過來,就讓孟揭勾著脖子三兩步塞進副駕駛,利索地把安全帶一系, 門一關, 他自個兒轉過駕駛座,一腳油門就出了巷子。

垂著須的大紅燈籠在車窗上劃出幾道虛影, 晏在舒拿了他手機, 挑了首應景的歌跟著哼。  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 車裏的氣氛古怪,仿佛從中剖成兩部分,晏在舒越哼越上勁兒, 孟揭忽然一個打彎, 輪胎在路面劇烈摩擦,“滋”的一下, 她整個人都快被甩出去, 一秒後車子平穩轉進主道。

晏在舒吊著的一口氣還沒松下來, 屏息片刻,猛地扭頭:“你是不是幼稚!”

孟揭緩速, 一只手搭在車窗邊,懶得搭理她。

這麽一下,搞得晏在舒那股洋洋得意上位者的心態徹底破防,覺著吃醋吃成他這樣的真沒誰了, 心裏也氣,也不搭理他, 但整個狀態與見到他之前是截然不同的,說到底還是孟揭給的反饋穩住了她,他確實放不下她,也確實後悔分手,並且隱約是有要求和的意思。

只要明確這一點……

晏在舒就吃定他了,怎麽折騰都算情趣。

所以,只要正確表達愛意,有些事說與不說也就沒關系了吧。好比孤身一人追去斯德哥爾摩,又哭著回來這種……太丟面兒了,而且這活祖宗,不知道這事都傲成這死樣,要真知道了不得翻天?

晏在舒這時候還不知道,一些陰差陽錯的決定會在孟揭心裏埋下顆種子,這顆種子經過短暫蟄伏,在數個小時之後,汲取他的情緒,掙破他的防線,徹徹底底打他一個措手不及。

***

七點出頭,路上特別堵,來來往往都是采買年貨的人,一輛輛車,滿載的都是新歲的喜慶,也有滿溢出來的。有人把雞鴨捆了腳,拴在敞開的後備箱裏撲騰;整條的不知名熏魚幹兒擱淺在車頂;某個倉儲式超市特賣的大型玩偶擠在車窗上;連車上的狗狗都戴著大紅圍兜,上邊寫“恭喜發財”。

真熱鬧啊。

“去哪兒?”晏在舒總算記得問。

“雍珩有個球局,過去開場。”

“七點半,”晏在舒看眼手表,“這會兒打什麽球?”

“網球,”孟揭看後視鏡,準備切換車道,“雷寧也在。”

“雷寧啊?”晏在舒聲兒都拔高了,那可是唐甘最喜歡的傳奇運動員,但凡有他的球賽,小唐打飛的都要去看,這幾年露面少了,在一些特殊機構讚助的友誼賽裏偶爾能見到蹤影。

“那我把唐甘叫上?”

孟揭瞟她一眼:“你不怕她知道咱倆的事兒?”

“這怕什麽。”晏在舒不以為然。

“你倒是挺玩得開。”孟揭莫名其妙來一句。

晏在舒全當他還在“吃飛醋——被揭穿——惱羞成怒”的階段性情緒中,自動忽視了這一句,給唐甘發了條消息,半分鐘不到,唐甘就回了個電話過來:“幾點?哪兒?誰的局?”

“雍小叔的局,在哪兒……”晏在舒看孟揭。

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 他頭都沒轉,眼力見兒倒是不缺,“環島路。”

晏在舒回她:“環島路,老洋房那片兒的網球場,你開車從正門進來,往左進200米就到,幾點……”

孟揭:“十點半。”

晏在舒這麽回過去,小唐激動得立馬就要去準備戰服和球拍了,電話掛斷後,陸陸續續發了十幾張照片給她,晏在舒咬著手指骨節,千難萬難地選了一套,風風火火折騰完,一擡頭,天還是那片天,雲還是那片雲,甚至車的位置都沒往前挪過三米。

“堵這麽久。”  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 晏在舒點了點地圖,看到拐進環島路那一段路況全是紅線,短短500米,預計通行40分鐘,而右側路段仍然暢通無阻,她擡眼望過去,看見夜色層疊裏的方形建築,依稀記得那是一家新開業的超市,“十點半的局是吧?現在過去是不是太早了?”

孟揭的視線順著她放出去,在她這句話落時就打了轉向燈:“這家超市離家15分鐘,算上換球服的時間,預留半個小時就行。”

晏在舒勾了下嘴角,真上道。

***

到地方就後悔了。

晏在舒沒逛過年二九的超市,到處都是拖家帶口的,購物車摞得比人高,光從閘機往裏走上百來步,就給晏在舒擠得冒細汗,她把大衣脫了,搭手臂上,穿著件特別緊身的內搭,腰是薄薄一截,手臂肩頸線條一覽無餘。

孟揭的生活經驗倒是挺豐富,這會兒正排著隊註冊超市會員,後邊跟著一長排的人,晏在舒左右看了眼,拍拍他手臂,指了指超市裏那片賣戶外用品的空曠地,“我去那兒等你。”

孟揭往那撂一眼,點了下頭,順帶抽走了她手臂上的大衣。

結果這片看似空曠的地方也沒有好到哪去,晏在舒剛一到,跟前就哐哐當當地播起了音樂,工作人員入場,拉起臨時圍欄,在裏邊倒騰起了搭帳篷比賽,說是最後用時最短的,搭得最牢固的,就能直接帶走場上這套帳篷。

噱頭夠大,陣仗夠響,高亢的聲音從音箱裏一圈圈擴散出去,就跟在湖邊撒魚餌似的,一把下去,周圍的人擠擠挨挨地就圍過來了,晏在舒“欸”一聲。

溜都溜不掉。

孟揭也沒想到,一個轉眼沒盯著,她能把自己擠到那角落裏,他順著人流站到了晏在舒身後,邊上還有一股股往裏擠的觀眾,得,也出不去了。

這片地方人密,左邊摞著一整排露營箱墻,右邊一茬茬的觀眾鼓掌的鼓掌,舉手的舉手,晏在舒正好卡在露營箱右側,剛有一家三口被抽中進場搭帳篷,人群就烏泱泱地推擠了起來。

晏在舒往前剛踉蹌一小步,就被後邊伸過來的一只手穩穩當當扶住了,她驚了一下,“那麽快。”

孟揭嗯聲,左右看了眼,外圈還有往裏鉚勁兒湊熱鬧的,倆人幹脆也就不急著走了,就地看大夥兒搭帳篷,晏在舒站穩了,孟揭的手卻沒松,甚至相當自然地往下滑,撈住了她指頭,順而垂下,收進了大衣袖口裏。

握緊了。

手很熱,心口也很熱,脹起了氣,幾乎要飄飄忽忽飛起來,連搭帳篷也沒心思看了,周圍烏泱泱的人群徹底變作意識外的背景板。

而這時候,前方臨時搭建的場地上,第一組家庭率先搭好帳篷,在歡呼中領走了獎品,這陣勢惹得更多人蜂擁而上,晏在舒被人群拍打著往裏,孟揭跟她寸步不離,牽著她的那只手幹脆往她身前環過去,往後一代,瞬間形成了一種半包圍的姿勢。

晏在舒後背挨上他胸口。

孟揭今天去過奧新,穿的是冬日制服,一件及膝的毛呢大衣,挺闊,硬朗,本來就帥得要死的一張混血臉,這會兒看著肩更寬腿更長,整個一副家規森嚴的少爺樣兒,走哪兒都抓人眼球,這就算了,少爺的衣扣不知道什麽時候敞開了,這一帶,直接把晏在舒大半身子都裹進了他大衣裏。

真能撩。

晏在舒呼吸一下子就亂了,胸口住進了鑼鼓隊,正在裏邊熱火朝天地翻騰。

而孟揭不但把她裹進大衣裏,還低了頭,正兒八經地說:“還有一輪就差不多了,等會兒我們往露營箱後面走。”

耳際濕熱,晏在舒看不到他,卻仿佛聽到了他喉結滑動的聲音,感受到了那氣息呵出來時的空氣振蕩,這讓她想起昨晚某些呼吸交錯的畫面,當時他們離得那麽近,近到不能再進了。

可當時的心跳都比不上現在。

她的臉有點兒燙,點了點頭:“行。”

“你想買什麽?”

“你跟家裏人出來置辦過年貨嗎?”

“沒有,你媽媽帶你來過?”

“……沒,都是阿姨采買,謝女士負責列單子,那我們一會兒就看看大家買什麽,挑個幾樣,差不多時間就走?”

“我都行,聽你的。”

倆人在大衣的立領裏交談,氣息在隱秘的空間裏交匯,她的額頭挨著他下巴,視線就拘在他脖頸和肩頸處,他說話時,喉結幾乎貼著她鬢邊滑動,那清晰的吞咽聲在腦子裏循環回放,他很香……說這句話的時候也很乖……晏在舒用僅剩的左手捋了一下耳發。

完了。

這個人,她今天,一定要,完完全全得到手。

這種類似偷情的錯覺不是晏在舒一個人有,孟揭更有。

他和晏在舒已經不是男女朋友關系,當初分手分得多慘烈就不說了,她還有個關系親密的男友,甚至,她剛和男友一起家庭聚餐過,聚餐結束不到半小時,就被他拐上了車。

無賴嗎?

非常無賴。

孟揭也不是不能更無賴一點兒。

反正晏在舒和辛鳴,他是絕對要拆的。

所以當孟揭以高位目光看到她耳朵上的血管紋路時,仍舊是不動聲色的,不動聲色地註視著那張開撐薄的皮膚,還有皮膚底下細細的血管。

他非常善於利用自己的優勢,他也知道晏在舒的喜好,就如同他了解並掌控著她的頻率,從生理意義來講,沒有誰比他們更合拍,而生理反應從來都是能人為操控的。

好比現在,他用聲音,用溫度,用距離,用那些只有他們知道的姿勢和角度,把謎底藏在手心裏,一步步引導著晏在舒靠近他,拆解他。

在這過程裏,他要她百分百的註意力。

***

看二十分鐘搭帳篷比賽,晏在舒的手表提示了三次心率異常,從人堆裏擠出來那瞬間,她整個人都清爽了,深吸一口氣,松掉孟揭的手,在後腦勺挽了個垮垮的丸子頭,然後伸手。

孟揭手臂還掛著她的大衣,從衣兜裏摸出發繩,晏在舒一紮,齊活兒了。

年節裏逛超市其實挺好玩兒,晏在舒先前說的是挑上幾件東西,逛到點兒就回去,可十分鐘不到,購物車就先滿了半個,一水兒的大紅色喜慶包裝,什麽旺旺仙貝曲奇餅,阿爾卑斯徐福記,花裏胡哨的童年回憶全在車裏了。

她這邊是開心了,孟揭的臉全程是臭的。

晏在舒丟進一盒餅幹,孟揭在邊上說,“反式脂肪,脫氫乙酸鈉。”

晏在舒丟進一包糕點,孟揭在邊上說,“起酥油,植脂末。”

晏在舒丟進一包糖,孟揭在邊上說,“阿斯巴甜,增稠劑。”

最後晏在舒拿起貨架上的精加工幹果,在他開口前就一指頭斜過去:“再說一句,你就泡福爾馬林裏算了。”

孟揭揉了把臉,算了,推他的車吧。

晏在舒耳根清凈了,開始叨叨小時候的事兒,“打小就這死德行,逢年過節上鄰居家玩兒,鄰居讓你吃點零食,你死活也不吃,遇上熱情點的,你幹脆杵那兒給人家背起配料表。”

當時小區裏開始盛行營養師,家家戶戶都配一位,這跟孟揭脫不開關系。

祖宗點兒都不想搭理她,站另一排貨架,往推車裏丟了一瓶配料表幹幹凈凈無添加的核桃仁,晏在舒丟個白眼過去,擡手又拿盒餅幹,翻過來看了看,對後邊超高的碳水和脂肪標識視若無睹,突然來一句:“辛鳴就不會在人買東西的時候瞎叨叨。”

“?”

整輛推車從手裏滑開,祖宗盯著她,眼裏有火氣。

晏在舒悠哉地把餅幹往車裏一放:“走啊。”

就是逗他。

就是想看看他能忍到哪一步,才願意亮態度,把他倆現階段的關系明明白白捋清楚。

餅幹丟進去後,晏在舒想起件事:“其實你還是吃過零食的,對吧?”

孟揭真的來脾氣了,他是能理解晏在舒再談一個的,但不代表他接受,更不代表他能聽著晏在舒在身邊堂而皇之地提起那男的。

“你提他是要幹嘛?”孟揭直白問。

晏在舒上下打量一眼孟揭,彈一記指頭,笑:“記起來了,有一段時間我特別沈迷做小蛋糕,非纏著你媽媽教我,那會兒Charlie怕打蛋器攪了我手指頭,改教我做餅幹,就這種小曲奇餅,”她圈起手指,比了個大小,“你還吃了不少。”

“他不說是人沒常識,是他沒跟你認識十九年,不知道你吃膨化食品吃多會過敏成什麽樣,是男人在追求期沒下限的曲意逢迎,”孟揭聲音不大,但挺沈的,眼神也挺銳的,“你就慣他吧。”

“對,”晏在舒一合掌,聽這番話差點兒憋不住笑,肚腸絞在一塊兒,生忍著酸疼,還在裝模作樣地回憶,“你那時候挺賞面兒,吃了不少小曲奇餅,味道還好?”

孟揭說完話,情緒收得蠻快,撇開腦袋:“還好,也就是沒揉開的幹面粉和可可粉味。”

“……”晏在舒呆住,“不可能,你媽媽說做得特別好。”

這茬兒晏在舒不可能記錯的,當時她讓孟媽媽哄得五迷三道,做夢都在攪黃油。

孟揭給她個“你在質疑我的記憶”的眼神:“你自己嘗沒嘗過?”

“……”還真沒有,晏在舒這就被問住了,但還不死心,“那你還吃,吃了那麽一碟子。”

“對,”孟揭沒什麽表情地說,“小時候是比較喜歡吃沒揉開的幹面粉和可可粉。”

笑出聲,晏在舒繞過推車,到他身後用腦門磕了一下他後背,頂得他往前兩步,兩個人沿著貨架再度走起來,垂下的手若有似無地碰,晏在舒玩心重,悄悄探手勾孟揭指頭,被他甩開,她又去勾,他再甩,等第三次晏在舒不動了,身板兒也直起來了,開始看貨架上的新零食了,孟揭倒是往後擺了下手腕,輕輕松松把她牽住。

“那我要是就饞這一口怎麽辦?”晏在舒把玩著他手指,問這一句。

“我做。”孟揭幾乎沒思考,平淡地脫口而出。

她笑著:“別是隨便說說的。”

“當我是你?”

“你又來?”

孟揭閉了閉眼,整個裹住她的手往兜裏一揣,被晏在舒當面提起“現男友”這事激起的脾氣還沒消,偏偏讓她一顆酸棗一塊糖地勾著,勾得他渾身不痛快,明顯感覺到忍耐度已經抵達臨界值,幾次想的都是算了。

道德感反正不要了,公序良俗也丟幹凈了,不如一不做二不休,要招惹就招惹到底。

這覆雜的心路歷程晏在舒不知道,她後半程就逛得可舒心,一舒心,手就管不住,晏在舒本來就喜歡買東西,這會兒看著推車裏滿當當的東西,有楞一下,自己嘟囔著買多了,又要面子地不肯往回放。

孟揭就單手推著車,已經走到自助買單處了,朝她斜一下腦袋,“買單,楞什麽?”

晏在舒噎一下,跟上去:“你車的前備箱放不下吧?”

“有配送服務,環島路一般半小時送達。”

“送環島路?”

那倒也行,晏在舒不是缺這些東西,就是眼熱,想湊一陣熱鬧。

“嗯,”孟揭操控著扶手,輪子緩緩往前碾動,排進買單隊伍裏,“很久沒過去,正好添點東西。”

晏在舒原本還在百無聊賴地看收銀臺前的薄荷糖,聽著這話,心裏先意識到這話背後的邏輯,意識到孟揭這種理性至上的人,分手後竟然也會觸景傷情。

三四秒後,晏在舒才問:“那你這幾天住哪兒?”

“老爺子那。”

慢慢哦一聲,晏在舒把薄荷糖往車裏放,人也站到他身側,眼睛沒看他,語氣挺溫柔的:“那……今天過去是要幹嘛?”

孟揭看她一眼,“寰園池子多,怕soup掉水裏,換個地方養。”

“就這樣?”

“骨碌碌”幾聲,前邊買單的家庭鬧鬧哄哄地走了一撥,孟揭手底下推車輪子往前一滾,超市工作人員正好上前來,給他們指了自助買單的機位,孟揭沒答上這句話,搞得晏在舒心裏沒著沒落,生起一股想要追根究底的癢勁兒。

得虧晏在舒不是憋得住事的性格。

三兩步繞前邊,直勾勾看進他眼裏:“講講清楚啊,你搬回去,就只是因為要換個地方養狗?”

第二撥人上前刷碼買單,“滴滴”此起彼伏,孟揭手裏的購物車哢地靠在閘機口外,這才徐徐回頭,對上一個眼裏全是倔勁兒的晏在舒,平靜地回她:“你想知道這?”

“想啊。”晏在舒不假思索。

“那你先告訴我,你的出發點是什麽。”

孟揭這個人做事兒,最突出的特點就是攻守兼備,他看著在這場感情裏一直處在被動位置,他甚至也能接受晏在舒這樣來來回回折騰他,自身的壓力調度能力是一回事,對自己真正所求的東西一直保持清醒是一回事,還有一點,他偶爾的幾次對晏在舒的反攻全殺在了靶心上,所以才能讓晏在舒對他咬牙切齒的同時,又忍不住要關註他,要跟他較勁兒,要對他這個人產生長長久久的勝負欲。

出必行,殺必果,他是這樣一個孟揭。

於是晏在舒就卡殼了。

知道孟揭在倒逼她袒露真心,偏她也沒法真的把這話題撇過去,因為她現在,此時此刻,就對這個人有強烈的占有欲。

“嗶——”

閘機亮起橘色閃燈,電子音溫馨提示,“前方即將完成買單,請下一位顧客做好準備。”

輕柔的提示音就像急催的戰鼓,晏在舒呼吸提起,孟揭仍然看著她,一個明明有恃無恐,卻被倒逼得蠢蠢欲動,一個自認站在懸崖邊,卻仍然有見招拆招的手腕。

閘機“滴”地往兩邊彈開,打斷了這場無聲的拉鋸。

孟揭懶洋洋收回目光,推動購物車,過了閘機口,往前邊一擡下巴,示意晏在舒邊上歇著就成,然後一轉推車把手,抽出個環保袋,一件件有條有理地往袋中填充。

刷卡買單,再到配送區填單子,全程不要她搭手,做事又麻利又清爽,晏在舒就拆著一包薄荷糖,含在嘴裏,晃晃悠悠地跟著他。

超市裏的新年歌在耳邊喧鬧著,舉目望去,全是舉家出動的大采購,晏在舒單手被孟揭牽著,一前一後穿過買單臺擁擠的人潮,可能是受年節的氣氛感染,她竟然也覺得,如果明年來,後年來,年年來這麽一趟,好像也是件不錯的事情。

買完單後,晏在舒套上了她的大衣,手揣兜裏,隨手攏了一下衣襟,跟孟揭一起去取車,往停車場去的這段路特別暗,暗到孟揭的臉部肩頸都揉了層灰撲撲的毛邊。

上車後,孟揭第一件事是開車內暖氣,左手轉著方向盤,右手直接撈她冷冰冰的手,捂在掌心裏暖著,晏在舒沒看他,只看著後視鏡裏越來越小的方形建築,“剛剛你問的話,你還想聽回答嗎?”

“你說。”

“我的出發點就是你,”總算說出口,晏在舒反手蓋他手背,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,“我想知道你說的不想分手有多大決心,想知道你是真放不下還是不甘心,想問問你有多大把握能讓破鏡重圓。”

車子一陣起伏,過緩速帶後,孟揭手搭在方向盤上:“你覺得是破鏡?”

“對我來說不是,但對你就不一定了。”

晏在舒是實話實說,對她而言,既然不存在孟揭另尋新歡,那些怨啊恨啊等等各種籠統的負面情緒就可以一筆勾銷,她不內耗,也不反覆回味,利落得像個揮劍斬愁絲的戰士,現在滿腦子都是怎麽把孟揭紮紮實實拐到手。

孟揭聽著這話,點一下頭:“在我這裏不存在破鏡重圓,”他敲了一下方向盤,“從你提分手到現在為止,我唯一後悔的事情,是沒有當場買機票回國。”

正反饋來了,沒有虛與委蛇,沒有拐彎抹角,就是一場對陳舊病竈的徹底清剿。

晏在舒一點點地把指頭探進他指縫裏:“那你還有什麽想說的沒?”

車在紅燈前停下,車窗外是一帶紅瓦灰墻的小房子,巨大的雲影匍匐在地面,拖著尾翼緩慢前行,孟揭跟她十指扣緊:“我對你沒變過。從小就不用說了,睜眼晏在舒,閉眼晏在舒的日子過了六年,先給我的社交和感情觀定型的就是你。”

心跳得飛快。

“那你後來還那麽懟我,氣我,陰陽我。”

“青春期逆反心理,自我意識作祟,從前越在意什麽,青春期就越想抹殺什麽,別說你沒有。”

晏在舒哼一聲:“還有呢?”

這話孟揭接得慢,就一下下捏著晏在舒手指骨,直到車拐進小區,在寂靜的林蔭道上安靜前行,月牙兒顛顛地墜在身後,滾了一地清亮的芒。

“我之前有個老師,他說物理研究者應該內修,不應該在這個世界設錨,你知道我聽到那句話的時候想的什麽?我想的你。”

實驗樓前重逢之後,心情跟他媽過山車一樣,先高高拋起,再啪唧砸地,晏在舒要在他和辛鳴之間周旋,他氣啊,壓著火,在兩天的自我拉鋸之後,還是忍不住想她,想她就要找她,找她就要把話說給她。

就是分不開。

“我沒什麽信仰,也沒什麽精神寄托,曾經物理是我的精神寄托,但這兩年有點波動,跟你談之前我總覺得自己活到三四十應該就瘋了,”車停了,孟揭拉車門,打了一根煙,手搭在車頂,風撼動著雲影,“但跟你在一塊之後,所有的不確定性都有了落腳點,就跟人突然有了信仰一樣,那種永存的精神鋼印打進腦子裏,我就知道,錨點設下來了。”

晏在舒就是這樣,她自由又松弛,生命力旺盛得像熱帶雨林裏的綠植,他喜歡她揮拍打球,喜歡她攀在四米高的繩子上跟自己較勁兒,喜歡她發脾氣,也喜歡她喘息。

他倆就是天生一對,誰想摻進來,滾回去再活個十九年。

晏在舒聽出意思了,轉到車頭,孟揭拿煙的手換到另一邊,然後牽她腕部,認認真真問出一句:“你要不要考慮一下?”

他說這話的時候,晏在舒腦子裏已經有了一套預設,眼睛裏有光,嘴唇彎著,心裏的鼓點一刻不停地打著,還是象征性地回了一下:“考慮什麽?”

而孟揭竟然說的是,“考慮中止你和辛鳴的關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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